柳正源父女兩人的到來，讓陳小川家裏的年夜飯，吃得格外的熱鬧。

陳老爺子執意讓柳正源坐上首。

後者堅決推遲，還佯裝生氣說要是再這樣，他扭頭就走。

萬般無奈，老爺子渾身激動，在餐桌正上方坐得扭扭捏捏，怪不得勁的。

至於柳盈盈，則是不動聲色，抱著小石頭往陳小川身側落座。

惹得烏青青俏臉一黑，老大的不高興，走過陳小川身側，瓊鼻低低一哼，然後一腳踩下。

暗暗驚訝柳正源的不請自來，陳小川根本沒註意到少女那有些難看的臉色，頓時就吃了個悶虧。

他低下頭，一通齜牙咧嘴，暗道女人果然都是跟狂風一樣。

翻起臉來，簡直比翻書還快那麽幾分。

餐桌對面，四個女孩子擠做一團，對正襟危坐的陳小川指指點點，不時還偷偷翻白眼。

陳小川心裏委屈，只得眼觀鼻，鼻觀心，來個眼不見心不煩。

“老哥哥，我這番不請自來，沒打擾到大家吧？”

柳正源拾起筷子，側頭對興奮得有些手足無措的老爺子，笑問道。

“不打擾不打擾，柳市長你肯來我們這個窮地方吃年夜飯，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。”

老爺子樂得眉開眼笑，咧起沒了大門牙的老嘴，臉都快笑歪了。

瞧瞧，人家堂堂一個市長，居然肯主動來俺家吃年夜飯！

這要是傳出去，十裏八鄉的那些家夥，豈不都得眼紅死啊？

想到這裏，老爺子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細縫。

不斷催促柳正源夾菜吃，千萬別客氣，就當是自己家雲雲。

不過，老爺子心裏又有點疑惑。

這柳市長，好好的大年三十，不待在家裏吃餃子看聯歡晚會，怎麽跑到鄉下來了？

難道這就是那啥“與民同樂”？

老人也沒多想，人家屈尊降貴的肯主動登門，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。

不好好招待，都對不起人家那聲親切的“老哥哥”。

“喝酒喝酒，小川，把你泡的那啥藥酒給端出來！”

老爺子一高興，頓時指揮陳小川將藏在臥室內的“寶貝”，弄出來讓客人嘗嘗鮮。

陳小川端起碗的手指一哆嗦，險些沒把碗給掉了。

那藥酒，可是用上百種名貴中藥材浸泡的，平日裏都舍不得給陳大栓那些人看一眼。

本想著以後留給老爺子，慢慢補身子用的。

此時老爺子發話了，他哪裏敢不聽？

只得有些肉疼的站起身，從臥室內搬出個小小的酒罐子。

拍開封泥，一陣濃郁的藥香伴隨著陣陣酒香，飄散在餐桌上空，久久繚繞不散。

不光柳正源聞得神色一動，就連低頭扒拉飯菜的陳小小也擡起小腦袋，有些震驚的望向陳小川。

她竟是從這藥酒香味之中，聞出了絲絲靈藥的味道。

暴殄天物，實在是暴殄天物。

眼見陳小川將藥酒，不停倒給兩個凡夫俗子，小蘿莉瞪圓了烏黑的大眼睛。

好幾次都有拍桌而起，一把奪過藥酒的沖動。

“……我想喝酒。”

她憋了半天，終於可憐兮兮的開口，眼巴巴望向老爺子。

在這個家裏住了大半個月，陳小小徹底明白了家裏的話事人，不是陳小川這個可惡的家夥。

而是一臉慈祥的陳老爺子。

“小孩子可不能喝酒，來，喝可樂，可樂可甜了呢。”

醉醺醺的老爺子笑呵呵的哄道。

陳小小癟著小嘴，老大的不高興，恨恨瞪了眼陳小川。

這個混蛋，家裏有這種好東西，居然也不告訴自己！

小蘿莉越想越是生氣，化悲憤為食欲，吃得兩腮鼓鼓的。

看那咬牙切齒的模樣，好像小嘴裏狠狠咀嚼的臘肉片，倒像是從陳小川身上割下來的一般。

一頓熱熱鬧鬧的年夜飯，吃得賓主盡歡。

伶仃大醉的柳正源笑著給吳勝利打了個電話，讓他明早再來接自己，居然是有意在陳小川家裏留宿。

眾人擠在沙發上看完聯歡晚會，老爺子與烏老太君兩位老人率先扛不住，各自早早睡去。

林嬸兒忙著收拾桌子。

剩下的四個女孩，則是心懷不軌的拉著柳盈盈，去打麻將了。

頓時間，一地狼藉的客廳內，只剩下陳小川與額頭敷著熱毛巾的柳正源。

陳小川默默盯著電視屏幕，覺得有點尷尬。

對於柳正源，他有些敬畏，有些感激，還有點不知所措。

柳正源父女兩人的突然登門，讓他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。

“……小川，柳叔想和你說點心裏話。”

正是沈默之際，柳正源取下額頭的毛巾放到一邊，坐直身子。

他目光炯炯望來，哪有一點醉酒的樣子？

陳小川眼神一動，心裏莫名有些緊張，連忙笑著點點頭道：“您說。”

“你……應該去過西南省城的楚家吧？”

柳正源直直望著陳小川的眼睛。

“呵呵，之前給楚家大小姐，楚文秀治病來著，也沒多大的交情。”

見柳正源提到這茬，陳小川心裏一咯噔，暗道了聲糟糕。

不用說，自然是楚家轉頭就把他給賣了。

“這個人情，我柳正源記下了……謝謝。”

頭發灰白的男人抿動嘴唇，眼神一片明亮。

誰能想得到，把他救出火坑的，不是那個關系莫逆的老上級，也不是那些仕途上的“知己”，更不是曾經互訴衷腸的同學好友。

而是眼前這個，土生土長的陳家村的年輕人，陳小川。

“柳叔，您說得太重了……論關系，我還是小石頭的幹爹呢，呵呵。”

知曉對方已經明白是自己出手相幫，陳小川也沒打算藏著掖著，笑著撓撓頭皮道。

柳正源一楞，隨即也大笑起來。

“小石頭真是好運氣啊，得了你這麽個神通廣大的幹爹，連我都是沾了我家小石頭的光嘍。”

“柳叔您就別笑話我了。”

見柳正源的話裏似乎另有所指，特別是那“神通廣大”四字，實在是折煞人。

陳小川眼皮一跳，不得不苦笑求饒。

柳正源笑了笑，隨即收起笑意，正色問道：

“小川，你有走上仕途的打算嗎？你也知道，柳叔身邊還缺一位秘書……”

陳小川神色一呆，拼命搖頭。

開什麽玩笑，他最煩的便是官場上那套勾心鬥角，爾虞我詐，怎麽可能會主動往這個泥潭裏跳？

“柳叔，我這個人比較懶，也沒啥大的野心，就想當個鄉下醫生，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得了。”

陳小川嘿嘿幹笑兩聲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。

“……那，好吧。”

人各有志，柳正源也不好勉強對方，只得眼神惋惜的點點頭。

平心而論，陳小川重情重義，而且如今與西南省城的楚家關系不淺。

把他放在身邊當秘書，其實反倒是在占對方的便宜。

“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？要是柳叔能幫得上忙的，盡管可以開口。”

柳正源有些不甘心的追問。

總覺自己，欠這個年輕小夥子一個天大的人情，心裏怪不得勁的。

“以後……”

陳小川兩眼望著地面，有些失神。

以後該做點什麽？

娶個媳婦生個娃，然後懶洋洋的蹲在院門口曬太陽？

“先把高速路項目做好……然後，我想向政府申請，允許我把陰陽山開發出來，做成旅游景點。”

陳小川眼神逐漸恢覆清明，堅定的笑著道。

柳正源一聽，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。

做好高速路項目，他倒是可以理解。

但跑去開發那什麽陰陽山，卻是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。

“怎麽想到要申請開發陰陽山？”

柳正源壓下心頭疑惑，不動聲色的問道。

“柳叔您也看到了，我們陳家村連同周邊的幾個村子，也沒啥能拿得出手的物產。”

“就算是高速路修在自家門口，鄉親們的脫貧之路，也依舊走得舉步維艱呢。”

陳小川的眼神逐漸明亮起來，望著柳正源的雙眼。

“陰陽山風景秀麗，而且盈盈姐的青木集團，之前說是要尋一塊合適的地方，來建立藥材種植基地。”

“我想要是能把陰陽山開發成旅游景點，周圍的鄉親不僅可以承包土地種植藥材賺錢，還可以在閑暇的時候搞搞農家樂什麽的。”

“開源節流，總比坐吃國家年年撥下的扶貧款，要強得多。”

聽完陳小川的話，柳正源震驚了。

沒想到陳小川年紀不大，卻是能替村子裏的人謀劃未來，考慮得如此詳細。

雖然這番理想，說得有些標榜自身的嫌疑。

但是絲毫不影響，柳正源對陳小川的欣賞之意。

“好，好！要是我們南陵市的兒郎，個個都像你這樣考慮，何愁不能富足自強？”

陳小川的一番話說得柳正源激動起來，當即點頭。

“等開年之後，我就讓人來陰陽山考察，要是有可能，最好是和高速路項目一同進行！”

他越說越說興奮，原本略微困乏的精神，也變得亢奮起來。

與陳小川詳細討論，規劃陰陽山的具體步驟。

等到兩人說得盡興，擡眼一看——

窗外已是天光大盛，一輪紅日躍上雲頭，灑下了新年的第一縷曙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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